濃霧很快淹沒了他們四面八方的所有空間，除了他們所在的小船和船沿一尺內的海水外，他們幾乎看不到其他東西。

所幸林安他們在察覺霧氣越來越濃時，就用繩索將小船用細長繩索連接起來，而且霧氣也沒有隔絕聲音，他們能根據說話聲和清晰的撥槳聲判斷另外三艘小船的方位。

但他們的感知受到了不小的壓制，安德烈他們能感知到三十尺左右的動靜，而林安則是五十尺。

顯然，對精神力越高的人，迷鎖的壓制越強。

水手長亨特幾個普通人都能聽到七八尺外霧氣範圍內一條魚跳出海面的動靜。

迷鎖內什麽都可能發生，現在已經出現了壓制感知的效果，繩索也未必能保證其他船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掉隊。

林安綁上繩索的同時，也停止了繼續討論迷鎖過規律，讓安德烈、薩林和西德尼各自上一艘小船，每人都在四艘船上做了自己的秘法標記，而每艘船上的防護法陣波動，無疑是感知中最明確的指標。

霧氣濃重得看不清前路的環境，對於普通人是莫大的恐怖，但當幾個法師分別上船之後，劃船的水手便鎮定了很多。

他們見識過林安等人層出不窮的法術，和軍隊裏那些只憑軍餉外快和福利攢錢買法術書的窮法師，可不是一個層次。

林安幾個法師則在用心靈傳訊交流。

“這些濃霧，似乎主要是針對精神力和感知的，對魔力和法術效果沒有壓制，沒有腐蝕、虛弱之類的效果。”薩林已經完成了對周圍環境的初步偵測，同時放出幾個偵查之眼。

“安，你的計算還跟得上嗎？”安德烈告訴了林安又一個計算結果，間隙中詢問。

“嗯，目前還沒問題。”林安一邊計算糾正著路徑，一邊回答。

在外圍的觀察不可能完全是正確的，進入濃霧後。林安需要根據感知到的能量流動，修改計算參數甚至公式，並以此不時微調法術靈光的指向，有時計算不過來，還得讓西德尼和安德烈幫忙計算一些公式。

但或許因為星軌變遷，令這個迷鎖的能量循環出現大量漏洞的緣故，找到和破解漏洞已經沒有迷鎖完整時那麽難，林安所指引的道路顯然是正確的，最明顯的證明是，他們在目前為止。除了迷霧外。並沒有遭遇其它危險。

平靜的航行持續了約近一個半魔法時。

在蠻牛之力加持下。劃船的水手並不感到疲憊，仿佛對身體內力量仿佛無窮無盡般的感受十分新鮮，十分賣力。

“放慢行船速度，準備在我叫停止的時候。立即停下！”

距離不遠的霧氣裏，水手們忽然聽到女法師的聲音。

這位女法師是此行向導和領隊，等同於兼職導航員的船長，對海上規則以性命奉行的水手們不用身後法師指示，立即放慢了劃槳速度。

“第一個節點到了。”林安的提示再次傳來。

如果有可能，林安希望通過破解，找出一條完全通過迷鎖漏洞的道路，但迷鎖的破壞不夠徹底，一些能量循環還保留完整。林安計算了好幾條路，都無法繞過這個節點，意識到這顯然是進入的必經之路。

果然在四條船放慢後沒多久，濃霧深處忽然滾動起來。

大片水霧向兩旁避開，在林安等人視線中露出被屏蔽已久的海面。更多的霧氣則匯聚向他們前方的海面上空：先是粗大而嶙峋的灰白脊柱，短而粗的下肢骨骼，向下俯身的骨質頭顱，然後是粗而長的尾巴，蝠翼骨架般長著倒刺的骨翼展開在空中，張開的巨口中遍布蒼白猙獰的牙齒，顯示它生前並非素食主義者——

最後，空空的眼洞裏暗紅的光芒閃了兩下，以霧氣構成的骨龍仿佛從亙古而來，慢慢清醒過來。

【是誰，喚醒了歸亡之地的守護者，將偉大的亞蘭托斯。吉姆斯迪安。西姆斯。……龐多拉裏。基拉。耶利夫斯基？】在霧氣構成的骨龍還沒成型的時候，龐大的龍威已經讓另外三條船上的水手哼都沒有哼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倒是水手長亨特在林安精神力保護下多撐了片刻，勉強看清了天空上那頭白色骨龍的龐大身軀，不發一聲直接往海裏跳去，還好林安用精神力抓住了他，一個暈眩術把他弄暈過去。

但也正因為林安在這龐大龍威下還能施法，霧靈骨龍的目光從它眼中一群如同蟲豸般的生靈身上掃過，集中到了林安身上。

“尊敬的守護者閣下，我們是來自歸亡之地以外的生者……”

亡靈對於生者有著本能的憎恨，如果林安不是確定這是一頭骨龍外形的霧靈——或許它曾經是一頭龍，後來成為了骨龍，然後又連骨架都失去了——她不會這麽平鋪直述己方的身份。

【這麽說，你們殺死了歸亡之地的上任清潔工，那個叫阿多利亞亡靈法師？】林安微愕，沒想到那位亡靈大法師在這裏原來是這個身份，不過從顱骨法師那裏得到的訊息，亡靈大法師的確叫阿多利亞。

所以林安承認了。

【……那麽，按照亡靈契約，殺死他的人，必須承接他留下的職責。】霧靈骨龍死氣沈沈地說著，揮了揮巨大的骨爪，三道灰蒙蒙的霧鞭從虛空浮現，向小船射來。

其中兩條朝向林安和蒂蒂，最後一條出乎意料地打破了林安放在船上的水晶缸，只剩一個頭顱的顱骨法師被卷了起來。

灰色的霧鞭在觸及林安之前，忽然縮了回去。

蒂蒂也一揮劍，也將灰色的霧鞭擋了回去，霧鞭像一條反應遲鈍的觸手，被擊退幾尺後，也沒有繼續追擊，停在空中。

唯有顱骨法師毫無反應，被灰色的霧鞭一卷到了空中，靈魂之火在他的眼中激烈地閃動。

【根據契約指示，你們三個身上帶有殺死阿多利亞的因果線，但是，雌性人類，我不喜歡你身上的氣息，你被剝除了獲得繼承的資格。】因果線？

林安若有所感。

霧靈骨龍緩慢地宣布，空洞的雙眼緩慢地在蒂蒂和骸骨法師之間移動，停在了蒂蒂身上。

【生者，你可願繼承阿多利亞留下的職責？】

相比氣息弱小的骸骨法師，霧靈骨龍對蒂蒂更看得上眼。

但被灰霧卷著的骸骨法師下頷卻哢噠哢噠地響了起來：【“歸亡之地，只有亡者可以進入。”】林安忽然明白過來，在精神中急道：【“不要答應，蒂蒂，繼承這個責任，可能會被轉化成亡靈！”】蒂蒂看向林安，卻沒有立即拒絕霧靈骨龍，轉頭看向骸骨法師。

林安明白蒂蒂的意思。

他們中了骸骨法師的算計。

骸骨法師之所以一路毫無抗拒，任由他們封印，顯然是因為清楚他們遲早會來這座島嶼，他完全可以借此機會脫離林安他們的控制。

林安不清楚骸骨法師想要從歸亡之地中得到什麽，但很明顯，裏面對於亡靈必然有莫大好處，否則骸骨法師完全沒有必要將這裏的海圖畫出來——

遠隔重洋，骸骨法師哪怕是完好無損地逃脫城堡，也必須小心翼翼隱姓埋名。

他離開城堡和失去大法師庇護後，能不被人察覺他亡靈法師的身份，已經是困難至極，要攢錢坐船出海並找到海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或許在那之前他早已身份暴露，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放出海圖，無論得到是教廷還是林安這樣的不知情者，都有很大幾率會盡快去找到海圖中所描述的海島，而骸骨法師則可以憑借他所知道的東西，像之前誘惑林安等人一樣，讓他們暫時留住他。

那麽等到面臨霧靈骨龍的詢問時，不管是教廷還是其他人，顯然都會面臨不得不讓他獲得繼承的處境，否則他們就會被強行轉化成亡靈。

而選定繼承者後，骸骨法師大概會被立即帶進海島中，那麽他的安全也有了足夠的保障。

這個計策，不可謂不縝密，一環扣一環，從設計殺死亡靈大法師開始，這個骸骨法師已經找好了自己的出路，步步算計。

林安不得不承認，自己小看了這個骸骨法師，之前她一直沒有覺察，恐怕是因為他並沒有設計陷害他們，導致林安的預感也無法起作用。

然而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後悔已經沒用，林安倒是可以立即殺掉骸骨法師，霧靈骨龍大概不會對此有什麽反應，但霧靈骨龍口中的契約，顯然會落到蒂蒂身上。

能束縛一位亡靈大法師的契約，當然不會簡單，林安不確定監守者們留下的資料中，有沒有解決的辦法，既然如此，她當然不會讓蒂蒂冒險。

蒂蒂卻對林安說了幾句話。

林安眼色微微一亮，又有些古怪地看了蒂蒂一眼，想了想後，才對他點點頭。

然後她使用了心靈傳訊，對西德尼說了幾句話，西德尼思索片刻，毫不猶豫地點頭。

西德尼一點頭，林安一點蒂蒂，飛行術的靈光從他身上亮起，蒂蒂立即動手，一揮劍斷開將骸骨法師卷住的灰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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